余华来了！

从与莫言的“CP”互动，到纪录片《我在岛屿读书》的热播，再到“潦草小狗”的网络走红，余华这几年成功“圈粉”无数年轻读者。

近日，一场名为“余华的文学课与人生课”的讲座，吸引了众多文学爱好者齐聚下沙，只为赴这场难得的文学盛宴。

讲座现场气氛轻松热烈，学生们提问踊跃，与余华展开了深入对话，探讨文学与AI的碰撞、创作与音乐的关联等话题，金句频出，火花不断。快来一睹为快吧！

1、AI浪潮下，文字工作者该如何生存并立足于这个行业？

在科学道路上，很多科学家都是在错误中发现了真理，所以我没那么担心AI。

因为AI不会犯错误，这是它唯一也是最大的弱点。相对于AI的“不会犯错”，人的“经常犯错”才是有个性的。AI写作能做到普遍性，但绝对做不到个性。

还有一个是我对自己的那几个学生说过，写作时你们要从个性出发走向普遍性，因为你要写出人人都能够感受到的东西，这样你的作品才能够进入人心。但是AI出现以后，我发现它做的最好的就是普遍性。所以现在我认为我们写作的内容是从个性出发走向个性。为什么？因为哪怕AI把作家们一个个都给打垮了，但只要你是坚持个性的作家，你也是最后被AI淹没的。所以我觉得个性是在今天的文字写作中尤为重要的。

2、在进行短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中，怎么样把我们想要表达的主题内核融入到故事里面，然后把小说写得更加准确，更加简洁？

我读学生的作品时，发现他们的小说总是写得太长，他们总是觉得还有很多东西要写。我就告诉他们不要写那么长，因为我对他们说过一句话：要有野心，但是不要贪婪。我们的学生很多普遍很贪婪，总想在一个短篇小说里装很多东西进去。你想写出伟大的作品，这是野心；但是在写的具体过程中，你不要贪婪。

我年轻时读到马尔克斯对福楼拜的《情感教育》的看法，他认为那是一部不成功的作品，因为那本书既想要写情感又想写社会动荡。一部小说只能解决一个问题，要么就描写情感，要么描写社会动荡，所以马尔克斯就受到启发了，就只写爱情不写社会。但是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，你在写那个时代发生的爱情的同时，必然把时代感也写出来了，自然而然你就不需要故意地写社会动荡。

所以记住一点：一部作品无论是长篇还是短篇，只能解决1个问题，不要想着同时解决2个、3个甚至10个问题。

3、余华老师对自己作品的改编在未来有什么期许？

我从来不介入，他们爱怎么改编就怎么改编。当年孟金辉要把《活着》改编成话剧，他问我怎么改，我说你把它改成《许三观卖血记》都可以。

对于他们电影导演也好，话剧导演也好，我的作品就是一个题材。无论我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还是舞台剧，都是导演手中的一个题材。对于他们的改编，第一我不会去提出意见，第二我提意见也没用。

4、文学的内容与形式存在什么关系？

当你想写一部作品的时候，其实是在寻找的是一种形式，而这个形式是由你所写的内容来决定的。如果反过来说先营造某种形式，然后把内容像填充一样填进去，那不会是一部好作品，也永远写不出你自己的特色。

5、您能分享一些和高立希之间的趣事以及对德文翻译的看法吗？

高立希是我的好朋友，但是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。我跟高立希在一起的感觉太美好了，在欧洲各地的新书巡回朗诵会上一起工作的经历都特别好。我记得20年的那场朗诵会他特地挑了《活着》里最悲伤的一段让我读，都给我读哭了，后来我就坚决不读了；另一场在东德办的朗诵会，台下只有两个工作人员，孤零零的，高立希就感觉萎靡不振，和我说还是人多好。

我认识高立希源于一段翻译经历。高立希曾给瑞士一个非常好的德语出版社翻译陆文夫的《美食家》，在欧洲市场特别畅销。这本书成功后，出版社的女编辑就请他再推荐一部中国小说，他就翻译了我写的书。编辑看完以后觉得我的书基调太悲伤，拒绝了。高立希就坚持说：“这个作品我特别喜欢，能不能再考虑一下？”女编辑就把我的书推荐给了她丈夫——斯图加特克莱特库塔斯出版社的外国文学主编托马斯·维克。她丈夫很喜欢，就在那里出版了，当时销售地相当不错，超出他们的预期，所以又出了平装本，紧接着又出了《许三观卖血记》。后来高立希到北京来，我才第一次跟他见面，以前我们是用传真机联系的，后来是用邮件，因为他一直不用微信，我也是后来得知他去世的消息的。

我和高立希的故事很多，尤其是在慕尼黑，因为他原来在慕尼黑歌德学院待过，他陪我在慕尼黑转的时候真是太厉害了，无论在哪个地方、任何时候，只要我说我想上厕所了，他马上给我找到一个最近的。就是一个人对他的城市熟悉的程度，取决于他对这个城市厕所的位置的了解，这个比什么都重要。

6、您是如何将音乐中的韵律经过您的笔墨，然后转化成文学的结构？是在写作中下意识的流露还是刻意为之？

因为中文汉字是单音节的，它更强调的是节奏感，而不是旋律感。所以你要想表现出某种音乐性来的话，需要语言的长短或者是节奏来感受其旋律。

音乐对我最大的帮助在于对结构的理解。我年轻的时候，要去研究一部长篇小说的结构是很困难的，当时也比较傻，以为长篇小说的结构是很大的一个结构。其实长篇小说跟短篇小说结构是一样的，就像是一个小国家和一个大国家，小国家也有政府部门，也是齐全的。

所以当我意识到从结构的角度来说，短篇小说、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的结构是一模一样的，只不过是你在写作的时候注入的细节多少而已。如果你细节注入的越多，它就会变成长篇小说；如果你注入的细节变少，它可能就中篇和短篇，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。